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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

周東華?杭州師范大學浙江省民國史研究中心教授

蘇相宜?杭州師范大學歷史學系學生


內容摘要???1940年侵華日軍731部隊對浙江鄞縣、衢縣和金華發(fā)動細菌戰(zhàn),致使三地鼠疫流行,平民生命和財產遭受巨大傷亡和損失。對此,學術界利用中日雙方檔案文獻,已有相當研究,確證這是侵華日軍731部隊有預謀的暴行。具體到1940年寧波鼠疫“敵機散毒”問題,學術界也有相當成果論證了侵華日軍731部隊“敵機散毒”的方式、時間、暴行傷害程度等,但對此次“敵機散毒”的確切時間、敵機散毒暴行實態(tài)、鼠疫暴發(fā)確切時間、華美醫(yī)院的鼠疫因應等問題,尚未能根據第三方檔案文獻等展開論證。美國哥倫比亞大學館藏華美醫(yī)院1940年年報書信、侵華日軍731部隊杭州給水防疫部隊士兵回憶錄《從軍記》等檔案文獻,顯示731部隊至少在1940年10月5日和10月27日兩次對寧波實施“敵機散毒”作戰(zhàn),寧波鼠疫確切大規(guī)模暴發(fā)日是10月30日,華美醫(yī)院的鼠疫防控是731部隊細菌戰(zhàn)暴行的確切證據。

關鍵詞???731部隊??“敵機散毒”??寧波鼠疫??細菌戰(zhàn)暴行??華美醫(yī)院


侵華日軍細菌戰(zhàn)問題一直是學術界關注較多的論題。多年來,學術界致力于從日方、中方和第三方檔案文獻中找到確切證據來證明侵華日軍對中國實施了違反人道主義和國際法的細菌戰(zhàn)。日本學者先后發(fā)現了《井本日志》《金子順一論文集》等重要文獻,中方檔案機構和細菌戰(zhàn)研究學者先后整理出版《日本帝國主義侵華檔案資料選編:細菌戰(zhàn)與毒氣戰(zhàn)》、《日軍侵浙細菌戰(zhàn)檔案資料匯編》(全10卷)、《日本生物武器作戰(zhàn)調查資料》(全6卷)、《國民政府抗日戰(zhàn)場中的反細菌戰(zhàn)》(全2冊)等檔案資料匯編,確證了侵華日軍鼠疫戰(zhàn)的真實性。以1940年侵華日軍對寧波實施鼠疫戰(zhàn)為例,筆者曾利用這些檔案文獻,對日軍細菌戰(zhàn)的“敵機散毒”問題,作了比較深入的研究。?近日,筆者在梳理寧波華美醫(yī)院年報時,找到原藏于美國哥倫比亞大學伯克圖書館的該院1940年通信和年報,涉及是次鼠疫。此外,朋友從日本復制來1940年日軍“敵機散毒”時在杭州筧橋機場服役的防疫給水隊員肥冢喜一的回憶錄《從軍記》,也提供了是次“敵機投毒”的新史料。故就此三份新見英日文史料,對1940年寧波鼠疫“敵機散毒”的時間、寧波鼠疫暴發(fā)時間以及華美醫(yī)院對鼠疫患者的處置等,再作一補考。

一、寧波鼠疫“敵機散毒”時間

原日軍731部隊少年隊成員筱冢良雄于2000年在東京地方法庭宣讀的陳述書和遞交的書面證詞中稱,1940年9月初至11月初,他們在技術員今野信次指揮下,“大批量細菌生產”,“通過大批量細菌的生產,合計生產了傷寒菌、副傷寒菌、霍亂菌、脫脾疽菌、鼠疫菌等27?公斤左右,用航空班的飛機運到中國的南京和華中地區(qū)”。?按照筱冢良雄的陳述,731部隊于1940年9月初至11月初向包括浙江在內的華中地區(qū)運輸了他們制造好的鼠疫菌。這樣,基本可以判斷,“敵機散毒”的時間范圍從1940年秋明確為“9月初—11月初”。

原731部隊航空班飛行員松本正一的證詞顯示,“1940 年秋”,“攻擊的地區(qū)是衢縣,稱‘衢州作戰(zhàn)’”,“此后,增田、平澤、佐伯又駕駛單發(fā)九七式輕型轟炸機出動,細菌攻擊的目標是衢州、寧波、杭州,稱‘寧波作戰(zhàn)’?!?按照松本正一的證詞,1940年秋731部隊航空班先對衢州進行了“衢州作戰(zhàn)”,“此后”又對衢州、寧波和杭州三地執(zhí)行了“寧波作戰(zhàn)”。這一證詞提供了之前為學者忽略的一個事實,即衢州“敵機散毒”至少有兩次,第一次衢州“敵機散毒”發(fā)生于寧波之前。這與《金子順一論文集》第3篇《PX效果測算法》(陸軍軍醫(yī)學校防疫研究報告·第1部·第60號》)收錄的日軍以往PX試驗效果略算表中“昭和15年(1940年)10月4日對‘衢州’、10月27日對‘寧波’”實施了“雨下法”作戰(zhàn)的時間順序一致。?浙江省衛(wèi)生處處長陳萬里等人的調查也支持這一點,“衢縣也在疫區(qū)中心,于10月4日即第一例病人發(fā)病前40天,敵機一架在水亭門一帶上空低飛經過?!?從這個角度看,《金子順一論文集》列表之細菌作戰(zhàn)時間是準確的。換句話說,日軍于10月27日對寧波進行了“散毒”,這個時間點,也應該是準確的。

如果寧波鼠疫“敵機散毒”是10月27日,那么,日軍是否對寧波“散毒”只進行了這一次呢?據《井本日志》記錄,1940年“9月18日”至“10月7日”之間,“迄今為止攻擊6次(依表作了說明),跳蚤1克約1700□”,并特別指明對寧波采取“鼠疫跳蚤”來“散毒”。?根據《金子順一論文集》和時任浙江省衛(wèi)生處處長陳萬里等調查,結合松本正一證詞稱“此后”指“10月4日”后,那么“寧波作戰(zhàn)”中對“寧波”的“散毒”,至少有一次在“10月4日—10月7日”之間。如果對照寧波當地報紙的“空襲”報道,可知寧波鼠疫“敵機散毒”第一次發(fā)生在10月5日。

此外,駐杭日軍防疫給水衛(wèi)生兵肥冢喜一將“看到的、聽到的東西,按照原樣(記錄)下來”的回憶錄《從軍記》中,記錄了1940年夏在杭州筧橋機場第一次見到731部隊部隊長同時也是其所在“中支那防疫給水部隊”部隊長的石井四郎軍醫(yī)大佐等人。據肥冢記錄,“飛行場是只有一條滑行跑道的小機場,現如今是日本軍隊在使用。部隊長石井四郎大佐從‘滿洲’乘坐飛機來視察戰(zhàn)況,同時也巡視了杭州支部”。這是肥冢第一次見到石井部隊長,“石井部隊長戴著眼鏡,給人行動很快,動作很麻利的感覺”。石井四郎來杭州干什么?肥冢開始并不知情,他后來才知道,“這一次是寧波作戰(zhàn)”。?肥冢這段回憶也非常有價值。首先,證實1940年夏,石井四郎親自到杭州“秘密公干”,“中支那防疫給水部隊”代理部隊長增田知貞甚至從南京派了“百余名”士兵專門保護,而在杭州防疫給水部隊服役的肥冢是“后來”才知道是“寧波作戰(zhàn)”。其次,“后來”是什么時候?據肥?;貞?,受到“接見”后不久就去金華作戰(zhàn),一直到10月份,故“后來”應該在“10月”。最后,肥冢知道的“寧波作戰(zhàn)”指日軍在衢州、寧波和杭州的“散毒”,肥冢稱“作戰(zhàn)結束大家都回南京本部”,他“將衛(wèi)生材料運到飛機場,20個有著紅十字標記的箱子搬到卡車上”,肥冢還第一次進入到飛機中參觀,“原本認為飛機是人可以乘坐的,但是這飛機連坐的地方都沒有。將衛(wèi)生材料放進圓形的機身中,并不知道箱子中放了什么東西”。?可見,這種飛機是改造后專門用于“散毒”的軍機。

綜合前文考證,寧波作戰(zhàn)指10月5日、10月27日對寧波“敵機散毒”。

二、寧波鼠疫“敵機散毒”暴行實態(tài)

對于10月5日或10月27日“敵機散毒”情形,松本正一稱,“731部隊開發(fā)實驗的細菌武器有很多。最先開發(fā)的細菌武器是把感染鼠疫菌的跳蚤裝進硬鋁的箱子內,再把箱子掛在飛機兩翼下面,在空中把箱子的前后蓋打開,跳蚤就散布出去了”。?對于寧波作戰(zhàn)中“敵機散毒”,拙文根據當時寧波報紙的記載,考證出 “白色煙霧”及“散發(fā)傳單”兩個關鍵細節(jié),但對“敵機散毒”具體情形,缺乏記述。1940年11月4日《寧波民國日報》刊登了一位五年級女生袁秀娥10月27日的日記,詳細記錄了當日“敵機散毒”情形。該文如下:

“鐺……”起床鐘響亮地傳入我的耳鼓,睜開眼看,天已經亮了。……“唔……”嘹亮的警報聲從空中傳了過來,奇怪極了,剛只有6點鐘,就有敵機來襲!立刻拋了牙刷及面巾,飛步向防空壕跑。許多同學也都跑了來,很迅速地躲進防空壕里。大家都默默地不敢作聲。微微的聽到飛機的聲音,漸漸的近起來。大家都屏氣凝神的聽著,突然飛機聲就在頭上雷鳴一般響起來,這聲音響的使人可怕。大家面上都失了色,以為今天敵機又被(原文順序如此,應為“又被敵機”——筆者注)轟炸了。向洞口望出去,只見屋角上有一架敵機的影子掠過,翅膀下很明顯的漆著太陽旗,同時飄下了很多傳單。去了,飛機聲由輕微而消滅。我和同學們從防空壕中走出來,定一定神,呼了一口氣,恐慌的精神立刻消失了。身上感到一陣熱,大家不約而同的喊出來,“不投降!不屈服!我們一定拼盡最后一滴血,和鬼子拼到底,不得到勝利是不會停止的”。?

袁秀娥這份10月27日《空襲》日記是即時記錄,證明日軍確實于10月27日早晨6點對寧波施行了“空襲”。她和同學們躲進了防空洞,清楚地看到日機翅膀上畫的太陽旗和飄落下來的很多傳單。袁秀娥并沒有見到飄落的鼠疫跳蚤,如何解釋?其實看不見天空飄落鼠疫跳蚤,這很正常。一是鼠疫跳蚤太小了,在早晨6點,肉眼無法看清;二是袁秀娥所在區(qū)域沒有被投中鼠疫跳蚤。

“敵機散毒”的效果如何呢?1940年夏秋,松本正一所在航空隊承擔“衢州作戰(zhàn)”,結果,“這次攻擊攜帶的兩個箱子中有一個在衢州上空打開,播撒了跳蚤;另一個箱子出現了故障,中途丟棄了”。為此,731部隊航空隊進行了改進?!盎谇按蔚氖?,放跳蚤的箱子縮小,改成流線型,把五層左右的箱子平摞起來,里面裝有跳蚤,投下時用電磁鐵控制箱子的前后門,打開后,風力就把跳蚤吹落。箱子放在飛機的機翼下”。?松本正一接著指出,“散毒”技術很不成熟,實戰(zhàn)試驗時甚至發(fā)生無法打開箱子而釀成事故的事件。他說:“在實施細菌攻擊作戰(zhàn)時,正要打開裝有感染鼠疫跳蚤的箱子之際,箱子的后門卻怎么也打不開,里面的跳蚤滾成了球,散播得不理想。返回筧橋機場后,在機場的草叢上打開了箱子,里面跳出大量的跳蚤,慌亂中消毒不徹底,結果造成機場的污染?!?/p>

鑒于“散毒”實戰(zhàn)效果不佳,筆者認為,金子順一基于“散毒”試驗或實戰(zhàn)試驗的PX效果測算所得出的1940年10月4日“衢州作戰(zhàn)”實際效果“一次致死率204人”的結論不正確。理由有二:第一,松本正一證詞說10月4日衢州作戰(zhàn)是“失敗”的;第二,鼠疫是急性傳染病,不可能經過“40天”潛伏才暴發(fā)。金子順一所謂“一次致死率204人”,應該是“寧波作戰(zhàn)”中對衢州“散毒”的結果,甚至是兩次衢州“散毒”結果。

同理,10月4日衢州“敵機散毒”失敗第二天,即10月5日,日軍對寧波“散毒”,結果可想而知,不太理想。而在10月27日“寧波作戰(zhàn)”中,731航空隊已經對“散毒”技術進行了改進,其效果自然也就比較明顯,按照《金子順一論文集》所列, 10月27日“散毒”“一次致死率104人”。?當然,這104人也可能是兩次寧波“敵機散毒”的綜合結果。

三、寧波鼠疫暴發(fā)于哪一天?

關于1940年寧波鼠疫的暴發(fā)時間,黃可泰認為,歷來存在兩個時間,即10月22日和10月27日。他經過考證后認為,寧波鼠疫暴發(fā)于10月27日,其理由有7條,包括鼠疫幸存者錢貴法的回憶、10月28日寧波《時事公報》第一版關于敵機的三則報道、寧波報紙無10月22日敵機入侵消息、金寶善和容啟榮調查報告、金寶善1943年發(fā)表的細菌戰(zhàn)論文和日本學者的研究。?

鼠疫暴發(fā)后,浙江省衛(wèi)生處處長陳萬里等調查后稱,“鄞縣在10月29日發(fā)生第一個病人”,“鄞縣在疫區(qū)中心,即開明街、東后街等處,于第一例病人發(fā)病前7天,曾有敵機散擲小麥甚多”。?按照這個判斷,10月22日“敵機散毒”,從“敵機散毒”到鼠疫暴發(fā),間隔“7天”。

當時,《前線日報》記者對參與寧波鼠疫防疫和調研的衛(wèi)生官員劉經邦、何凱增采訪后稱,“遠在10月22日,敵機xx寧波,當投下黃色顆粒之物,有彈性,當時不為人所注意。至27日,寧波發(fā)現鼠疫,蔓延甚速”。?

寧波鼠疫暴發(fā)日存在兩個不同的說法:10月27日或10月29日,10月27日暴發(fā)的說法較為多見。那么,寧波鼠疫究竟暴發(fā)于哪一天??

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伯克(Burke)圖書館館藏1940年寧波華美醫(yī)院檔案資料中,有一封1940年10月29日韓碧玲(Willie P. Harris)寫給友人的信件,信中稱:

距今一周前,當腺鼠疫剛剛在我市暴發(fā)時,我們最近的也是最新的大騷動開始了。就恐懼而言,人們比他們人類敵人入侵的任何時候都要恐懼的多。但是,正因為他們如此害怕,推行一些隔離政策就要容易得多了。當然,我們不把鼠疫的病例帶到醫(yī)院,但在我們明白這是什么病之前,已經有兩個人被帶來了而且死了。但是,自那以后,通過嚴格的把關和檢查,我們阻擋了一系列可能進來的病例。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能夠將病例控制在城市的一小部分。但是,正如你所知的,人是可以隔離的,但是老鼠不能。我們發(fā)電報要疫苗,但是沒有人能從上海給我們帶來。一小部分已經從重慶送過來了,剩余的還在運,所有抗疫工作人員也被接種了。在一個小時之前,我還在寫這封信的時候,也被接種了。我們希望更多的疫苗可以盡快的到達這里。

按照韓碧玲的說法,寧波鼠疫發(fā)生于10月29日的“一周前”,即10月22日。如果10月22日是寧波鼠疫暴發(fā)時間,那么“敵機散毒”當在此時間之前。結合前面考證,10月5日“敵機散毒”,由于技術不成熟,鼠疫跳蚤的成活率不高,故寧波并沒有在“一周”左右暴發(fā)鼠疫。經過“17天”的潛伏,于10月22日暴發(fā)鼠疫,但其危害并不嚴重。也因此,寧波當地媒體并沒有在10月22日報道鼠疫的新聞。這樣的推論是否準確?從韓碧玲信件看,她“10月29日”寫信的前“一個小時”已經接種了一小部分來自重慶的“疫苗”,且由于對鼠疫的恐懼,寧波已經推行了“隔離政策”,那么至少在“10月29日”前寧波鼠疫已經暴發(fā),且非常劇烈。這與“10月22日”暴發(fā)鼠疫但不劇烈的推論相矛盾,也與寧波當地媒體沒有任何報道相矛盾。然而,韓碧玲另一封“12月4日”的信件寫道:“自從我上次寫信給你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但是可能它現在還沒離開寧波。寧波,在更大程度上,是一個封閉的港口。所以也許這封信不會寄到你那,或者它在寫完后幾個月到你手上……它是日本人制造的,希望在戰(zhàn)爭中包圍寧波?!睆倪@段文字看,韓碧玲稱距離上一封信 “過去一個多月”,證明韓碧玲上一封信的簽署時間“10月29日”沒有錯誤。從這個角度講,寧波鼠疫或許真的暴發(fā)于10月22日。由于目前未有其他證據,暫且存疑。

那么,寧波鼠疫究竟暴發(fā)于哪一天?《時事公報》報道給出的答案是10月30日。據稱:

鄞縣城關鎮(zhèn)開明街xxx一段,于10月30日起,發(fā)現流行急性疾病,蔓延甚烈,3日內不治身死者已達10人以上。其病狀為頭痛惡寒、發(fā)高燒,旋即不省人事,臨死有腹瀉者??h東鎮(zhèn)鎮(zhèn)長毛稼生據報,以斯事嚴重,頗為關切,即經電請鄞縣衛(wèi)生院院長張方慶,到后陪同向往該處分頭訪問診斷。查有傳染未死者多名,已車送中心醫(yī)院檢驗,究系何種病癥經研究后當能明白真相。頃該鎮(zhèn)為予病家方便,印有急診券,凡染病者隨時可往鎮(zhèn)公所索取,趕送中心醫(yī)院急救,一面復經張院長電請縣政府衛(wèi)生指導室馳往病區(qū)掃除消毒,以殺疫情。?

該報道清楚寫明“10月30日”出現“流行急性疾病”,但并未確診是“鼠疫”。防疫處防治組成員、鄞縣衛(wèi)生院院長張方慶撰文稱:“茲據調查所得,疫區(qū)自中山東路248號,經開明街至東后街142號止,毗連之家,無一能幸免者,且發(fā)病皆在10月30日至11月1日至10日間,其傳染力之大,見此正可推測一般矣!”?11月7日,《申報》刊登大通社記者調查結果,“寧波之發(fā)現鼠疫癥,系在上月三十日,其區(qū)域在城廂開明橋、東后街一帶,染者死亡相繼,前后逾二十人”。?按前文考證,731航空隊改良“散毒”技術,于“10月27日”到寧波上空再次“散毒”,3天后,寧波開明街一帶發(fā)生“流行急性疾病”;4天后“死亡者”超過10人。這種狀況與金子順一的記載比較匹配。由此可以斷定,寧波鼠疫大規(guī)模暴發(fā)于10月30日。

四、華美醫(yī)院與鼠疫防疫

1940年10月30日,寧波鼠疫大規(guī)模暴發(fā)。11月3日,華美醫(yī)院院長丁立誠說:“患此疫癥前來本院診視者,曾有8人,但尚未能斷定其為真實鼠疫。但觀此癥死亡甚速,患者多告不治,已決定一種很厲害之疫癥,除鼠疫外,并無如此之烈?!?華美醫(yī)院作為當時寧波醫(yī)療技術最好的現代醫(yī)院,對送入該院的“流行急性疾病”患者進行檢查診斷,經試驗檢驗,證實是鼠疫患者,為寧波鼠疫防疫作出巨大貢獻。華美醫(yī)院院長丁立誠在1940年的醫(yī)院年報中寫道:

當霍亂結束而蚊子到處找受害者感染瘧疾的時候,寧波暴發(fā)了腺鼠疫。當第一個病例被發(fā)現的時候,市公共衛(wèi)生部(the City Public Health Authorities)尋求我們的幫助,也正是在我們的病理化驗所里分離出了病菌……第一個案例發(fā)生在這座城市的一個很擁擠、繁忙的街區(qū),在那里人們的住宅區(qū)和商店是在一棟房子內的,商店的二樓就是主人和工人的住處。當培殖的小白鼠顯示這個病例是腺鼠疫的時候,這個街區(qū)就被隔離了,圍著它筑了高墻,整個地區(qū)都燒掉了。這可能看似是一個很激進的手段,但是我們覺得還是做得徹底些比較好。?

出于防疫需要,疫區(qū)很快被焚毀。韓碧玲稱:“因為腺鼠疫,這個城市的一個部分(就是疫病暴發(fā)的地方)被隔離了。在大概六個星期后,這整一個區(qū)域都被燒毀了。這里有將近100個腺鼠疫的病例,他們都死了。在11月28號,感恩節(jié)這一天,在燒掉那個地方的所有房子以后,封鎖被解除了。這么極端地燒掉了這么多的房子和商店(總共大概有200個),看起來是缺德的,但是我們感覺必須這樣。既然對于做這個的決定,醫(yī)院或多或少負有責任,我們,在某種程度上,特別感到對補償這些失去房子的人負有的責任。”?丁立成也說:“當我們醫(yī)院的工作人員試著籌錢,來為在這次焚毀中有損失的人挽回損失,他們得到了寧波人民慷慨的捐助,這展示了寧波人對這些受災者的同情。”?

在付出極大的代價后,寧波隔離解除了,但是,仍然需要繼續(xù)防疫。

12月1日,華美醫(yī)院出現了一例鼠疫病例。當時,一個在醫(yī)院工作的苦力生病了。“我們把他安置在床上觀察。他以前有得過很多次的瘧疾,他的體溫是105華氏度,我們馬上聯(lián)想到了瘧疾。他做了血液檢查,沒有發(fā)現瘧疾。他的白細胞計數是30000,所以我們知道這不是瘧疾。他在星期一下午兩點,發(fā)現生病后的26小時死了。用來收藏血液的小白鼠在第二天死了,我們在它那兒發(fā)現了鼠疫的細胞,所以我們現在被隔離了!”為什么華美醫(yī)院會出現新的鼠疫患者?韓碧玲說:“雖然他有醫(yī)院為他的家庭提供的房間,但是,因為他的妻子為了更好的生計開了一個貨攤賣東西,他為他自己造了一個稻草屋。所以他們就睡在他們小店的稻草屋旁?!本鸵驗樽≡谕饷妫@位年僅49歲的苦力,不幸感染了鼠疫,短短26小時就死了,留下70歲的母親、當小販的妻子、兩個兒子(17歲和10歲)和一個8歲的女兒。當華美醫(yī)院確定是鼠疫時,“這一家送到了隔離營中”,醫(yī)院“整個場地都隔離了”。韓碧玲說:“在隔離解除的一些天后發(fā)現新的案例真的使我們感到挫敗,尤其是那個人是我們中的一個,我們最信任的苦力中的一個。”?

丁立成則稱,“在大火后的兩天,我們吃驚地發(fā)現我們醫(yī)院的一位苦力很突然的死了。他血液的培養(yǎng)菌顯示是黑死病,我們就知道我們馬上要被隔離了。雖然這只是一個碰巧的偶然病例,但我們還是因此將整個醫(yī)院隔離了10天,而且他住的那間小房子還有那些靠近它的房屋都被焚毀了,他的家人也被送到隔離區(qū)隔離了10天。隔離我們醫(yī)院是很難的,但是我們還是成功地做到了”。?

1940年12月4日的華美醫(yī)院院務會議記錄記述了醫(yī)院對該起鼠疫病例的應對措施以及對被染疫員工家屬的安撫:

1.停止新舊病人出入一星期,俾在院內進行消毒工作,至12月10號后照常開放。2.今晚召集全體同工在禮堂,由院長報告本會決議案及說明預防種種之必要措施。3.此后本院工作人員不準在外再兼其他副業(yè)。4.工作人員在此隔離期間內不能出外。5.本日起門診改在草房子繼續(xù),醫(yī)生、護士及職工前去時均須穿戴隔離衣帽。6.徐杏之身故,決按成例給其家屬以四個月薪金(按伊來院約三年)。此外醫(yī)院當代行購置棺木等。又伊小店火化,本院當酌給200元之優(yōu)厚損失費。以上各費均當由職員幸福金項下?lián)芨吨?

華美醫(yī)院作出的高效且不失人道的防疫舉措,有效隔斷了鼠疫傳播。對此,《東南日報》報道稱,“鄞縣鼠疫區(qū)于上月31日火毀后,2日又有華美醫(yī)院丁役徐行知染疫死亡,該役曾受注射二次,死后經驗系腺鼠疫?,F院方已將其寓所焚毀,此外未見傳染”。?

對于華美醫(yī)院在寧波鼠疫防控中的作用,丁立成說:

中國意識到了她需要做公共衛(wèi)生工作,而我們也能很高興地說,在這段時間,中國政府和醫(yī)療人士之間也有很好的合作,我們控制住了這個流行病??偣灿?7起病例,只有兩個病例復發(fā),但是由于上帝的憐憫和負責的人的努力,鑒于寧波的人口還有它的擁擠和不衛(wèi)生現況,這個數字已經是很小的了。?

在這場“敵機散毒”帶來的寧波鼠疫災難中,中外人士攜手合作,在極短時間有效防控了寧波城里的腺鼠疫。

原文載于《日本侵華南京大屠殺研究》2021年第3期,注釋從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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